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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初始的風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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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顆紅色的玫瑰之心。

就在揀起玫瑰之心後,地上的灰燼卻突然變成了一團白色的火焰,將維克多因為被奇怪力量侵蝕而僅剩的上半身吞噬,影子很快就被火焰燒得只聲一捧黑色的殘渣。

對於這段記憶,在維克多清醒的時候是沒有的,而且也超出了它的理解範圍。

對於虛影形態,帕格洛特的解釋是背棄瑪拉之後,受神靈賜福的身軀被光的火焰燒毀,只餘下信仰因曼格爾而殘存的靈魂。

達從成為曼格爾的牧師那一刻起,就獲得死神的庇護。虛影形態如果發生損毀並不會就此消亡,靈魂會返回位於蒼白之城的亡者之殿重新塑形,三或十天就可以擁有一個全新的虛影形態。可是,虛影形態消失後的維克多並沒有返回下層世界。它很清楚的記得自己重新有意識是在天亮之後,在三個冒險者離開到天亮的這幾個小時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詭秘的白色火焰熄滅了,白色的灰燼和維克多被燒剩的影子融在一起,先是淡淡的影子,很快,一具骨架就從灰燼裏誕生。肌肉和皮膚逐一覆原,甚至連毛發都有,除了沒有呼吸和心跳,與活人無異。

再生,是亡靈特有的能力。無論被破壞多少次,只要不切斷亡靈與施術者之間的聯系,可以無限的覆原缺少的肉體、骨骼。但要想做到從無到有,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作為參照物的原型,無論是由誰施展再生術也不可能生效。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眼看自己已經遺失了八十年的身體重新覆原,維克多想不通這究竟是什麽力量。

沒由來的,它想起了對珂林實行亡靈轉化的情景。

珂林一直認為卡蓮已經死了,或許不是他的失誤,而是作為人類的卡蓮真的死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個擁有人類靈魂的,近似於魔像一樣的存在。

但是,這樣也解釋不了為什麽那些奇怪的灰燼卻有能力重塑已經消亡了近八十年的肉體。

“真是傷腦筋呢,沒想到你居然會用記憶搜查術來尋找自己喪失的記憶。”

就在維克多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已經消亡了八十年的肉體會再生的時候,它突然聽到了一個怪異的嗓音。

精神體不存在聽力,這是直接在它思維裏彈跳的波動。

維克多堅信,這便是修改它記憶的神秘力量。

記憶突然定格,像是時間完全靜止。伴隨著一連串低笑,一個有著與維克多相貌完全相同的幻影緩緩現身。

“啊~不要以為我刻意模仿你的容貌,我只是會擁有和宿主完全相同外表罷了。”

[那麽,你是什麽東西?]宿主?這個詞讓維克多有非常不好的感覺,身體和意識裏還有另外一個東西存在。

而且,這家夥絕不會是人類,雖然以人類的外表為模型,但維克多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幻影絕非人類,甚至不是活物。

“東西這個詞雖然不好聽,但我確實不是活物。準確的說,我是某種力量的具像化形態。因為真正的容器早已損毀,所以不得不依靠寄宿其他的形體延續存在。”有了笑容的表情就不是維克多了,倒是和克萊因多了幾分相似。

[你附在我身體裏究竟有什麽目的?]這是維克多最在意的。

“呵呵……應該是我賦予你的肉體才對。”

[什麽?]維克多確信自己沒聽錯。

他賦予的肉體?這句話的意思……難道自己現在擁有的實體不是以前的本體嗎?

“當然是你以前的那具,我只不過將已經化為灰燼的肉體再生罷了。”

[這不可能……]這已經不是普通亡靈,甚至連巫妖王帕格洛特都不可能做到。

“那是肯定的。巫妖王只不過是巫妖的頭領,再怎麽強,也不可能擁有神的力量。否則它又何必特意找上你,還不是想借墮靈攀爬到更高的位置。不是自己的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意識到這一點,巫妖王終於放棄吸納你的力量。”

[吸納?什麽意思,帕格洛特想對我做什麽?]自從對過去的記憶有了懷疑,維克多就開始懷疑是帕格洛特動的手腳。

“靈魂掠奪吶~除再生外,亡靈最基本的另一項能力。巫妖王本想讓你轉化後,直接吸納變成墮靈的靈魂,以竊取聖歌特有的祝福,它畢竟只是普通的亡靈,再怎麽精心掩飾,只要進入人類生活的中層世界,就逃脫不了被教會發現的下場。可聖歌不一樣,身為被祝福的一族,即使變成亡靈,依然可以僥幸的躲過教會的監視,你能觸碰瑪拉之光便是最好的證據。”

幻影的話證實了維克多的猜測。

這個來歷不明的意識體不但存在於自己體內,還從融合的那一刻起就目睹了它的所做所為。

[帕格洛特的目的是吸收我的力量,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麽要幫我制造出身體?]誰也不信的性格讓維克多無法不懷疑對方的目的。

而且,聽他的口氣,他的力量來源於神。這絕不是什麽好現象,難道這家夥要自稱為神嗎?

“嘿嘿……你這人真有意思。”覺察到維克多的想法,幻影笑了:“在我接觸過的那麽多活物當中,你不是最強但絕對算得上最特殊的一個。”

意識到對方能讀取自己的思維,維克多停止思考。

“不用做出一副戒備的樣子,我既沒興趣破壞你的計劃,也沒打算改變你。甚至不想讓你發現我的存在,只可惜……失敗了。既然這副模樣無法讓你相信,那我還是換個形態好了……”

半透明的幻影消失了,轉化為一本形態詭異的書籍。無數黑色的幽魂組成了封皮,像血液般的物體在粗糙的表面繪出只有侍神者才能讀懂的語言。

亡者之書?!

就算沒有在萬骨塔裏看過對死神典籍的相關記載,維克多也能一眼認出這股強烈的神息來源於誰。曼格爾,司死亡、疫病、絕望的神祇。

真的是亡者之書……只是神息這一點就可以確認,但維克多還是想不通。

為什麽亡者之書會以灰燼的方式存在?而且,還衍生出了具有智力的精神體?

靈魂掠奪(下)

“我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延續自我的存在。”

對於這樣的解釋,維克多顯然是無法完全理解。

什麽叫延續自我的存在。精神體的意識?又或者亡者之書的本體?還是指別的什麽形態?

“神祇經常會分化自己的靈魂,創造出能和他們力量、神職相匹配的某種器物,有的是具有強大破壞力的武器,有的則是代表神恩的飾物,無論如何,這些被稱做聖物的東西都具有神力。我的本體——亡者之書就是由曼格爾分化出一部分靈魂制造,包含了死神掠奪生命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近似或等同於神的存在了?]這次維克多聽懂了一部分。

“理論上是。但我只是神靈力量的載體,在吸納了無數靈魂之後,意外地產生擁有自我意識的精神體。不會有哪一個神寬大到可以容忍出現這樣的分裂,即便只是一個不完全的靈魂,依然不被允許存在。就像神創造亡靈之書作為他力量的載體,我同樣要需要一個宿主,借他的靈魂來掩蓋自身的存在。”

亡者之書解釋它並非第一個擁有自己我意識的聖物,其他聖物在大部分都在萌生意識之初就被毀滅了。亡者之書是個特例,大約在兩百年前的光暗之戰,因為帕格洛特的過失而遺失在中層世界,後來被亡靈法師斯潘塞偶然得到,由於這個宿主為行事太過招搖,最終招致了毀滅的聖光審判。

卡蓮本該在被珂林獻祭後就已經死去,她的執念和對情人的怨恨喚醒了附著在斯潘塞體內的亡者之書。借助著死神的力量,卡蓮以活死人的方式存在了三十年,直至維克多的出現。借著卡蓮與維克多的接觸,感應到墮靈的力量的亡者之書立刻轉換新的宿主。而失去了支撐卡蓮‘活’到現在的動力來源,這具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被黑暗吞噬的肉體終於回歸正常,變成一堆只代表她曾經存在過的沙礫。

[既然你有那麽強的力量,死了幾十年的肉體都可以覆原,為什麽不直接給自己創造一個全新的身體?以神的力量,應該可以做到吧。]疑惑一個接一個,似乎永遠都解不完。維克多對於亡者之書的精神體依然不信任,若真有這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還要和別的靈魂共用一個軀體?

“之前有說過,我不是完整的靈魂,只是曼格爾分裂出的一小部分力量。就像大腦永遠指揮四肢,而不會反過來的道理,靈魂的主體是不會允許我這個微小的部分擁有完全的獨立。”

[你想在我的身體裏待多久?]記憶被讀取讓維克多很是惱怒。

“你說錯了,我真正寄宿的地方不是肉體,而是靈魂。”再一次糾正維克多的口誤,亡靈之書的精神體告知了自他出現起最有意義的一段話:“不要試圖將我驅逐出你的靈魂,那樣做只會讓你喪失好不容易得到的肉體。”

[無法掌握的力量,這太諷刺了……]空有神力卻不能使用,這就好比在一個饑餓的乞丐面前放一桌豐盛的大餐卻綁著他的手腳不讓吃。

“啊……忘記說了。如果你肯配合的話,我是可以借一部分曼格爾的力量給你。當然,前提是在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

[條件呢?]身為亡靈,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交換的東西。這是一不筆劃算的交易,維克多堅信亡靈之書肯定會提出非常苛刻的交換條件。

“坐以待斃只能延緩我被發現的時間,並不能將我從滅亡的困境中拯救出來。因此,我想讓你幫一個小忙。聖歌、墮靈、對權勢的無欲無求,再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通往神祇的道路上遍布荊棘,古往今來有多少具備神的資質卻挑戰失敗的例子,身為神一部分的你比我更清楚。]不必點破,維克多也知道,這個殘缺的精神體追求的是什麽。

神和人的區別,也只是力量的差距。

“沒辦法呢,既然有思維,有意識,想活下去也是很正常吧。”

[活這個詞並不適合你。]

“真是嚴肅到讓人頭痛的死板吶,靈魂本身不也是活物的一種存在方式嗎?如何,你的答案。同意還是拒絕?”

[這兩者之間有差別嗎?]維克多小心而謹慎的提問。

這比巫妖王交付的任務困難千百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墜入萬劫不覆的深淵。

它已經背棄了一位神靈,如果連死神都無法收容,這世上恐怕再沒有哪位神會願意接納連續二度背棄信仰的侍神者。

“你忘了麽,我本身也是神的一部分。只要能獲得神格,我可以成為你新的信仰,賜予你新的力量。”

這翻話語中夾帶的誘惑,是任何對力量和權位有一絲渴望者都無法抵抗的。但維克多只是產生了少許的動搖,便拒絕了。

[這提議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成為亡靈既不是為了權位,更不是獲得力量。你無法說服我背棄曼格爾。]維克多不是傻子,它只是一名牧師,雖然身為侍神一族,但身為聖歌所擁有的賜福早已在死亡的那一刻被收回。背棄瑪拉只是想獲得一個詢問的機會,想知道為什麽神要創造出空有神眷卻無法獲得真正庇護的一族,想知道為什麽背負著光耀與榮譽出生的它會遭受這樣痛苦而無法逆轉的命運。

“非得逼我拿出最後的殺手鐧啊。”黑色的書籍再次變換成人型,手指一戳,點在維克多的額間。那裏有一個被火烙過的痕跡,本是聖歌一族在出生時接受祝福的聖痕:“光神太遙遠了,聽不到你絕望禱告和用生命發出的悲鳴。如果每位信徒的聲音都能抵達神的耳中,這世上豈不是遍地都是聖徒,隨手抓都是一大把的代言者?真的不想要嗎?能呼風喚雨的力量?足已改變命運的力量?”

[命運能輕易改寫的話,就不是命運了。]這是極少數讓維克多堅信的真理之一。

“頑固的家夥。”對於維克多的堅持,亡靈之書的精神體顯然是沒料到的:“為什麽要堅持呢?你對神沒有一點敬意,與我合作對你沒有一點壞處……”

[你如果有勝算,就不會找我幫忙了。在明知前方是無底深淵的情況下,我沒理由跳下去。]嘲諷的語調回來了,漸漸理清思緒的維克多總算是弄明白為什麽它總感會產生怪異感。

既然擁有神的力量,那麽抹去真實、再偽造一段虛假的記憶對擁有神力的亡者之書是非常容易的,為什麽他要刻意留下破綻,甚至故意放任被發現的可能?

答案只有一個,他故意的。

精神體有這麽狡猾嗎?

維克多不信。

就算是吸納了眾多靈魂而有了意識,也不可能獲得如此健全的思維。

在還活著的時候,在還是人類的血肉之軀的時候,維克多見識過血肉魔像的煉制,也見證過煉金生物的誕生。

新生事物的心志就如同一個嬰兒,無法在成形或是獲得生命的最初就達到成年人的程度。知識和智慧是成正比的,沒有足夠的時間沈澱,根本不可能做到說出剛才那一番言論的地步。

說找宿主是想延續自身的存在,騙誰呢?既是同一個靈魂,發生了變化哪有覺察不到的說法,無論距離相隔多遠,即使是跨越空間,曼格爾也能發現。

唯一的解釋,就是藏身在亡者之書當中的,不是死神分裂出的靈魂,而是另一個擁有神力的靈魂。

“你還真是讓我吃驚啊,維克多·聖歌。我本以為你會掉入我設計好圈套裏,成為一枚聽話的棋子。”讀取了維克多的思維後,亡靈之書的精神體再次發生變化。就像巫妖原先的影子形態一樣,只是如火焰般燃燒的輪廓比靜止的虛影更具恐怖感,和夜一樣深沈的黑暗仿佛最可怕的怪獸,吞噬著任何它看到的事物。

[如果真的吃驚,就不會用這種‘果然如此’的語調了。即便不是氣急敗壞,也該表現得更憤怒一些,那才符合有智生物的特點。而沒有這種被稱之為情緒的,只有神祇。]最初的驚訝過後,維克多越發肯定自己的推測。

“沒錯,我是神,不是不完整的靈魂,而是被奪取了神格的神。曼格爾原本只是司疫病的次神,在上一次的大災變中偷襲成功,奪取了原本屬於我的死神之職。你如果肯投到我的麾下,那我可以考慮幫你達成心願,可你如果仍然執迷不悟的話,就算你是最後一代聖歌,我也絕不手軟!”暴露出真面目後,這位不知明的神祇可就沒有原先那麽好脾氣了,無論是語調還是態度都有截然不同的變化。

[連神格都喪失,我還能稱你為神嗎?]維克多試圖用輕慢的言辭激怒對方。

“激怒我對你沒好處。別忘了你現在的肉體還掌握在我的手裏。”

[那具軀體你想怎麽做都無所謂,大不了返回下層世界,巫妖王不會因為潛伏失敗就湮滅我的存在。墮靈可是很稀罕的存在呢,尤其,我是最後一位聖歌。倒是你,失去了我這麽好的寄宿對象,要等到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看穿了不知名神靈的弱點,維克多有恃無恐。

興許是亡靈當久了,它對無法完成自己的願望也表現得很淡然,反正亡靈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光暗戰每百年一次,這回失敗了,它可以等下一次的機會。

“說吧,你真正的想法。看在你識破我計謀的份上,我會根據你提出的要求考慮要不要滿足你開出的條件。”即便被揭穿了身份,這個藏在亡者之書中的神靈也沒有像維克多希望的那樣惱羞成怒,他本身就是放棄情感的最高存在,早已杜絕喜怒哀樂的情緒。

[我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沒變過。我要知道八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聖歌會滅族?為什麽瑪拉在造出聖歌之後,又要拋棄我們?]質問本身存在的意義,除了造出聖歌這可悲一族的光神瑪拉,沒有別的神能回答。也正是因為要追求答案,維克多才會選擇用放棄信仰這麽激烈的方式。只可惜,在選擇背棄的時候,瑪拉依然沈默。它追求的答案始終沒有得到。

“叛逆的家夥……滿足你的條件吧。”不知名的神靈伸出形狀怪異、勉強可以稱之為手的部位,維克多沒有猶豫的將手搭在這團躍動的火焰上,排山倒海的記憶立刻瀉入它的思維當中。

它看到了自己的出生,由教皇親自主持賜的福儀式,被喻為數百年來最純血的存在。一年只能見一次面的母親,總是將臉隱藏在面紗之下的母親,從不與父親一同出現的母親。

如同親臨現場一般,聽到了上任教皇親口喊她的名,看到她穿著高潔象征的服飾。

終身不婚的聖女,聖歌族名的由來,父母從不同時出現在同一場合的原由,族人異樣的目光,都在灰色的影象中得到了答案。

“骯臟的一族。”阿爾貝雷希特總是這麽說,現在看來,確如他說的那樣。

連續數代的族內通婚,只為了創造出最純血,只為了挽回在不斷的近親婚姻中喪失的神眷。越是純的血統,距離瑪拉就越遙遠。

這就是我的絕望無法傳達的原因?這就是聖歌滅族的原因?難怪關於克萊因的母親記載那麽少,難怪我只知道自己的生母叫傑西卡,其餘一概無法從族人口中得知。曾經引以為傲的血統,竟然是由同父同母的兄妹締結……

“滿足了嗎?隱藏在歷史中的真相。”

[沒有!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瑪拉要創造聖歌?]如果說亂倫是想獲得神眷,那問題的根源不是神嗎?

維克多不是想替誰辯護。

沒有得到神的賜福反而更好,至少不會發生這麽多悲劇。若說聖歌一族的最終結局是自己一手造成,那開啟這悲劇源頭的不就是一直信奉並尊稱為神的瑪拉嗎?

“神的力量來源於信仰,為了增加信徒而賜予追隨者特殊的力量,這就是最初的神眷起源。即便是號稱公正的瑪拉也這樣拉攏過人心,聖歌的起源只是光神想要證明他神力的結果。知道了真相就快點做選擇,你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態已經一整晚了,再磨蹭下去,就等著吃第二輪聖光審判吧。”

前死神發出催促,維克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不能再繼續滯留下去,天快亮了。

[決定了,幫你奪回神格。作為回報,我要得到比帕格洛特更高的身份,要能響徹整個地下世界的名聲,即便是神,也會聽聞到的地位。]

當追求了數十年的真相來臨,維克多不但沒有得到解脫,反而陷入到更深的痛苦泥沼之中。在這種瘋狂得想毀滅一切的痛苦當中,它只想到一個解決的方法。

我的出生不是錯誤!

聖歌也好,墮靈也罷,我都要用自己的存在在史書、法典中留下重重的一筆,而不是像阿爾貝雷希特所說的,只是可悲而無人知曉的歷史塵埃。

家族·帝國·信仰(一)

“野心不小,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態,別說是幫我奪回神格,連自保都難。”

對於維克多的決意,前任死神只是給出帶著輕蔑的評價。

為什麽?

這句話問不出口。

維克多當然知道自己的能力。

雖然擁有墮靈的身份,但它的能力確實連它自己都感到窘迫。也只能對付普通人,或是本領一般的法師。如果不是倚仗著血緣關系,光是盧西恩那關,它就過不了。

憑借著這樣的力量,要想幫助一位失勢的神奪回神格簡直是妄想。

“你力量的瓶頸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自己?]這次,維克多沒法再保持沈默。

“你不是法師,你是天生的侍神者,你的力量來源於神。可是,你卻又是一個不虔誠的聖歌,特殊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環境,讓你產生了對自己、對族群的懷疑,至死你都沒有獲得到聖歌真正的力量。要知道在大災變之前的聖歌可是強到幾近於神的存在,現在的聖歌,只是一群近親通婚的瘋子。”

[你的意思是……我不夠虔誠,所以沒有力量?]這種論調要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維克多肯定是嗤之以鼻。但這由一個神口中說出,可信度提升了好幾倍。

“神作為最高等的存在,與普通的生命體有很大的區別,不止是在力量或肉體有差距。最重要的是,神能從信徒的信仰中獲得力量。聖歌在大災變之後為了延續種族,想要一直獲得神眷的想法玷汙了他們的信仰,使得瑪拉越來越難以接收到來自這一族的能量,放棄也就成了必然。你呢,自幼就抱有懷疑的心態更不可能從瑪拉那裏獲得多少力量,即使在更換了侍奉的神,你又和曼格爾進行過多少次心靈上的對話?聽不到神的聲音,又有什麽資格自稱為侍神者?”

犀利而近乎指責的語調讓維克多終於意識到,它為什麽身為祭祀一族,卻只能使用低級或是普通的神術。原來……結癥不在神,而在自身。

信仰有這麽強的力量嗎?

“神和信徒的關系,就好比雇傭關系。信徒獻出自己的信仰,虔誠的祈禱能讓神獲得只有他們能使用的力量。然後利用這力量相互爭鬥,獲勝神通過庇護、賜福等方式犒賞自己的擁護者。這就好比一名學徒在工作的時候開小差,制造出的成品出現瑕疵,導致身為老板的師傅在和其他同行的競爭中落敗,這個學徒的下場會是什麽呢?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無論信奉什麽樣的神,要想獲得相應的力量,至少要有稱得上虔誠的信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不用再作過多的解釋。

維克多已經聽明白。

[如果我轉換信仰,曼格爾肯定會發現吧?]如果真是這樣,奪取神格什麽的都不用想了。

“既然已經讓你知道了神的本質,那再多告訴你一點也無妨。普通人雖然知道神有分等級,但絕不知道,在號稱神王神後的兩位主神之上,還有更高的神。就如同水中的漣漪一般,最中心是以人類為主的萬物生靈,之外便是擁有力量的各種高等生物。從精靈、矮人到元素,再往上便是類神、次神、主神,如此循環。至高神以外還有什麽,連身為神的我也不知道,但絕對是更強的存在。

神職,只是一個權能,只要獲取神格,就擁有了某個領域的神能,也就是通常人類所說的,掌管某件事物的神。大災變時,混亂神後卡拉忙於和光神自誕生起就從未停止過的戰爭,作為疫病之神的曼格爾在中層世界到處散播疾病,還唆使如今成為他得力心腹的帕格洛特建立了一個崇拜疫病的教派,人類對死亡的恐懼,讓曼格爾的神力迅速提升,很快就超越了當時的我,在盲目的自滿中,我丟失了神格和死神的頭銜。”

[照這種說法,那豈不是只要有力量者都能成神?]這是個危險的話題,維克多知道和一個失去神格的神談論成神的可能有多危險。但如果不弄清楚神格的由來,它又怎麽能確保在成功幫助這位前死神會過河拆橋?

“你在玩火。”雖然語氣沒有變化,但仍可以感覺出警告的意味。

[我對成神沒興趣。要聆聽信徒的要求,要酌情考慮是否要滿足信徒的願望,要擴張信徒的數量,還要和其他神競爭,甚至要提防喪失神格。還不如當人或亡靈來得輕松,只要獻祭自己的信仰,就可以獲得法則或條規允許的力量。]成神這種想法太愚蠢了,維克多壓根就不考慮。它明白,正是因為自己沒有這種念頭,所以潛藏在亡靈者之書中的前死神才會現身,商議奪取回神格。

“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種理智,不要被一些奇怪的人或物影響,繼而生出狂亂的成神念頭。強大如太古巨龍也不敢尋求神格,安分的當一個侍神者是你最好的選擇。”覺察到話題嚴重偏離,神靈的精神體稍適停頓後決定結束這一次的談話:“既然已經知道獲取力量的途徑,我們的對話也該結束了。在你成長到足以讓我賜下更多的力量之前,哪怕你在此期間被教會審判或是被帕格洛特發現,我都不會再與你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

[等等……]

維克多喊住了形體開始變淡的精神體。

[既然神職是不變的,那我又該如何信仰,向誰祈禱?]

“那是對你的考驗,無法讀取神名,就不是一個合格的侍神者。”

[如果不能告訴我神名,至少,讓我知道聖歌的覆滅的真相……雖然是歷史的必然,但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在我死後,這可悲的一族最後是湮滅於誰之手?]哪怕已經拋棄族名,從心裏厭惡或是鄙視聖歌的存在,都無法抹殺掉維克多對聖歌的最後疑惑。

“明知答案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卻偏要固執的想親眼證實,你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亡靈,維克多。”

[如果曾不迷惘,不曾猶豫,也不會痛苦,更不會絕望。所謂的人類和亡靈,只是在肉體有生和死的區別。]雖說記憶被帕格洛特操縱,但維克多相信亡靈和人類只是在肉體上有差異,拋棄身份和道德,只是為了獲取力量、更長的存在時間,這種野心和需求原本就是只有活著的生命才會有。

“真相就藏在歷史裏,想知道就用自己的雙手去開啟時間的大門。等你能正確讀取神名,回溯記憶對你就成了一個最基礎的能力。別讓我太失望,最後一代聖歌。我可不想和你另一個表親接觸,那種脾性只適合塞勒斯托那個瘋子。”

神靈最終也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當構建在記憶和精神世界裏的靜止恢覆應有的次序,維克多也從維持了一晚上的失神中清醒。

鏡子的碎片在晨曦中反射映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望著額上被硬生生烙出的痕跡,維克多伸出手,遮住那道猙獰又醜陋的傷疤。

當巫妖返回安置法師的臨時驛館,很意外的在自己的寢室外發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身影。身上的衣服有些微濕,顯然已經等了一整晚。

“我有話要問你。”一雙眼中滿是藏不住的急切:“關於叛徒的事。”

[盧西恩也在場的。]

“別再敷衍我了,我要聽真話!”

舌棍被一掌打落在地,賽琳的低喝引得附近的守衛和隔壁法師都從房間裏探出頭觀望。

推開房門,維克多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嗓音小聲說道:“你確信有自己足夠強壯的心臟來承受真實?”

“即便把海軍情報出賣給海盜的叛徒是我認識的人,我也要知道。”

看著她臉上倔強的表情,維克多側身,讓出通路。

塞琳急忙跨入只有一間單室的房間,她理解維克多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說話,還沒等維克多關上門,就再次詢問之前的提問。

“從盧西恩不肯告訴你這一點,其實你多少有也猜到吧。”

“我需要確切的證據……”賽琳咬緊下唇。是的,她隱約已經猜出大概了,只是不願相信。正是因為盧西恩不肯明說,所以她才要向另一位在場者求證。

“證據什麽的,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海盜首領已死,再沒人能證明是誰出賣了情報。”

“你為什麽要殺掉海盜首領?如此一來,該如何向那些因為情報洩露而死的海軍交代?如何告慰那些為了海域的安寧而不惜付出生命去臥底的人?”猛力一捶,賽林看似不成熟的舉動下,隱藏著一顆正直的心。

如果不是為了調查究到底是誰出洩露了情報,她又怎麽會選擇孤身犯險,甚至拜托好友出面,替自己去晶曜制造一副盔甲做掩人耳目之用。

“讓親王給他們的家人多發一點撫恤金。”

“你……簡直沒有人性!”聽了維克多的話,賽琳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無法相信盧西恩的兄長居然說出如此難聽的話。

“那你想聽什麽?安慰你不要因為生命的消逝而難過,為國捐軀者必然會受到神的接見,從此在天國獲得幸福?要真那樣說才是違心之論。死者的國度裏沒有幸福可言,只有怨恨和悔恨。”

“碰!”

房門被從外面大力撞開,盧西恩面色鐵青的站在門口。

“我說過叫你不要來找他!”

“可你不肯告訴我真相!”

兩個年輕人當場就吵了起來,視線越過盧西恩,維克多看到了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協會法師,其中就包括切諾。

指了指門,維克多示意,就算要吵架也請先把門關上。

家族·帝國·信仰(二)

“如果你還想完成那近乎白日夢的理想,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成熟一點。”這句話讓心情看起來很糟糕的聖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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